叔宝却慷慨道:“把那八斤零头除去,作一百二十斤实数。” 主人道:“这是潞州出产的去处,好铜当价是四分一斤,该五两短二钱,多一分也不当。” 叔宝算四五两银子,几日又吃在肚里,又不得回乡,仍然拿回去。 小二已有些不悦之色。 叔宝回店,坐在房中纳闷。 举世尽肉眼,谁能别奇珍?所以英雄士,碌碌多湮论。 王小二就是逼命一般,又走将进来,向叔宝道:“你老人家再寻些什么值钱的东西当罢!” 叔宝道:“小二哥,你好呆! 我公门中道路,除了随身兵器,难道带什么金宝玩物不成?” 小二道:“顾不的你老人家。” 叔宝道:“我骑这匹黄骠马,可有人要?” 小二道:“秦爷在我家住有好几时,再不曾说这句;说什么金装锏,我这潞州人,真金了还认做假的,那晓得有用的兵器! 若说起马来,我们这里是旱地,若大若小人家,都有脚力。 我看秦爷这匹黄骠,倒有几步好走,若是肯卖,早先回家,公事都完了。” 叔宝道:“这是就有银子的?” 小二道:“马出门就有银子进门。” 叔宝道:“这里的马市,在怎么所在?” 小二道:“就在西门里大街上。” 叔宝道:“什么时候去?” 小二道:“五更时开市,天明就散市了。” 小二叫妻子收拾晚饭与秦爷吃了,明日五更天,要去卖马。 叔宝这一夜好难过,生怕错过了马市,又是一日,如坐针毡。 盼到交五更时候起来,将些冷汤洗了脸,梳了头。 小二掌灯牵马出槽。 叔宝将马一看,叫声嗳呀道:“马都饿坏在这里了!” 人被他炎凉到这等田地,那个马一发可知了。 自从算帐之后,不要说细料,连粗料也没有得与他吃了,饿得那马在槽头嘶喊。 妇人心慈,又不会铡草,瞒了丈夫,偷两束长头草,丢在槽里,凭那马吃也得,不吃也得。 把一匹千里神驹,弄得蹄穿鼻摆,肚大毛长。 叔宝敢怒而不敢言。 要说饿坏了我的马,恐那小人不知高低,就道连人也没有得吃,那在马乎?只得接扯拢头,牵马外走。 王小二开门,叔宝先出门外,马却不肯出门,径晓得主人要卖他的意思。 马便如何晓得卖他呢?此龙驹神马,乃是灵兽,晓得才交五更。 若是回家,就是三更天也鞴鞍辔、捎行李了。 牵栈马出门,除非是饮水龁青,没有五更天牵他饮水的理。 马把两只前腿蹬定这门槛,两只后腿倒坐将下去。 若论叔宝气力,不要说这病马,就是猛虎,也拖出去了。 因见那马尩瘦得紧,不忍加勇力去扯他,只是调息绵绵的唤。 王小二却是狠心的人,见那马不肯出门,拿起一根门闩来,照那瘦马的后腿上,两三门闩,打得那马护疼扑地跳将出去。 小二把门一关道:“卖不得,再不要回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