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群青写信来骂他,他一面玩笑着搪塞,一面认真写道,我信你能从他们的言辞间辨出谁与你同路,这世上漂亮的假话太多,你总要学会看明白。 他写罢,将笔一扔,飞奴便落到案前。 李鉴垂眼望着那白鸽的羽翼出神,将信件绑在它腿上,望着它飞向长安城。 上一次如此,已是多年前。 春闱已过,许鹤山偶然来此找李鉴下棋,又碰上人日之胜会。 他讲得口干舌燥,听着远处打钟,心里一松,叫人把席彻下,回头就找李鉴算账。 去了李鉴住的木屋子,李鉴不在里头,却有一个陌生的男子。 许鹤山打量此人许久,才认出是孟汀从前手下的副将杨玄,奇怪道:“你为何在此?” “来找侯爷商量些事。” 杨玄行礼,赧然一笑,“大人是要找陛先生?他与孟侯出去了,在看春社。” “倒挺会过日子。” 许鹤山叹了口气。 他拄着筇竹杖,下山入谷中。 子午镇祠堂前人声鼎沸,诸天神佛轮番出场,看得人眼花缭乱。 等到这请神送魔、求取丰年有余的戏做完了,后边几折就是镇民自己点的戏,一开场就是龙虎斗。 许鹤山吃惯细糠,只觉得这东西又俗气又刺耳,在人群里边挤着,好不容易才看到李鉴同那些镇民坐在一处。 他喝了点米酒,面颊有些红,远远望见许鹤山,向他挥手喊道:“子觅!” 孟汀在他身侧,偷偷地倾倒他杯中酒。 许鹤山才坐下来,台上的戏已经换了,换成了一折《水上灯》,这戏是新的,说的是一皇子与一将军少年相识,各诉平生志。 “这二位是何人啊。” 许鹤山明知故问。 “凡是对前代事有了解的,都知道这是在说哪两位。” 旁侧一人笑道,“《水上灯》之后,又有《白马夜奔》、《上元殿》、《空印案》、《相辉楼》、《梦前秋》与《定云中》,一套整叫《赐金吾》,都是墨客揣度,假假真真。 咱们平头百姓,看个热闹而已。” 李鉴听着台上那个少年亲王念词。 他有点醉了,凑在孟汀耳边道:“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那些话。” “其实我也忘了。” 孟汀说。 李鉴把眉头一皱,作势瞪他。 孟汀在拥挤的人群里搂着他的肩头,带着他往前走,走到最前边,好让他看清楚。 李鉴却不依不饶,追着问他:“你真不记得了?” “不记得。” 孟汀轻声道,“我那时候心里郁闷,光顾着数河灯。 你一来,就光顾着看你,又不敢看得太多。”